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应诏言灾异疏淳祐六年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九
臣伏睹淳祐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诏书,以六年正月辛卯朔太阳交蚀,应中外百职及学校、草茅之士,悉令指陈得失,凡可以消弭咎眚,导迎善气,各悉心以告者。
臣猥以虚庸,蒙恩丞郡,诏旨所及,敢不罄竭其愚忠?
陛下自临莅以来,德泽屡下,和气充塞,四海九州,罔不丰稔,天心人意,若合符节,固宜乖气异象消伏不作。
乃月正元日,日食辛卯,咎徵之来,其异如此。
岁在丙午,则古今之否运也。
时方孟春则阳气之始施也。
月纪建寅则阳爻之交泰也。
三朝,则受朔之元辰也。
而日月交蚀于方晡之时。
以一日言之,日为阳,夜为阴;
以四方言之,东南为阳,西北为阴;
以人事推之,君为阳,臣为阴,夫为阳,妇为阴,德为阳,兵为阴,君子为阳,小人为阴。
今支干会于南离之方,其蚀在申,其缠在女,此臣亢乎君、妇敌乎夫、小人加君子之徵也。
而尊者尤恶之。
臣尝读史,至汉之季世,见其灾异狎至,未尝不痛恨于一时之诸君也。
正月己酉朔,日有食之,成帝元延元年也。
是岁禄去公室,政在元舅,王凤大司马大将军尚书事,崇、谭、音、商相继为政,其气焰足以蔽蒙三光。
日之所为蚀者,此也。
谷永大儒,涉三七之节纪,直百六之灾阨,乘三难之际会,目睹巨异,意必有殊尤绝异之论,警动上心,以杀其势。
今观其疏,不过曰皇后贵妾专宠也,不过曰中黄门后庭骄恣狂悖也,又不过曰北宫苑囿将有夏、崔之乱也,诸夏下土将有樊、苏之变也。
其言迂缓不切,有所附会,而于窃权之王氏,乃无一言及之。
史臣书曰「专攻上身」,盖讥之也。
正月辛丑朔,日有食之,哀帝元寿元年也。
是时傅商、郑业以外亲忝封邑,孙宠、息夫躬以奸辩宠侯封,董贤以令色谀言蒙赐予,五侯骄蹇,权震内外,其烜赫足以掩翳阳刚。
日之所为蚀者,此也。
鲍宣儒生,当父亏明、母震动、子讹言之时,目睹大异,忠愤所激,思欲一吐胸中之郁抑,以救当时之失。
今考其书,曰深内自责,避正殿也,曰举直言,求过失也,曰罢退外亲及旁仄素餐之人也,曰何武、师丹、孔光、彭可大委任也。
其言鲠亮明切,无所顾忌,而于贵幸之董贤深嫉焉。
史臣赞曰「守死善道」,盖嘉之也。
夫灾由天降,变不虚生。
成、哀,汉季世之君也,故当时封章、后世录实,语多及于灾异。
盖谓其睹灾异而不戒,是以为汉季世之君也。
今日咎异之来,则与汉季世之君相符矣。
政事之失,则与汉季世之君无异矣。
女宠之盛,则与汉季世之君髣髴矣。
权奸接迹,党与骈肩,则视汉季世之君有加矣。
而陛下遇灾而惧,引咎责己,导谏敷恩,则岂肯甘心于汉季世二君之下风哉。
嘉熙间待罪史馆,与闻讨论之事,尝因轮对,以大臣不公不和六事为陛下告。
陛下不以臣卑鄙,亟赐俞奖。
是陛下待微臣之恩深且厚也。
有君如此,谁忍负之?
世傥有重于言,以讳为解,兹为自诬,且诬吾君。
皇天后土,昭布森列,臣罪莫逃。
幸因明诏之及,列为十二条以献。
陛下心志所期,不敢妄自菲薄,效谷永阿媚时好,以羞当世之士。
惟深思熟虑,空臆尽言,得从鲍宣游于地下,则愚臣之愿也。
其一曰一敬心以澄治原。
心者,天也。
上古圣人继天立极,惟用力于性命之原,以酬酢天下之万变。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舜之所以授禹也。
发于声色臭味之气者,人心也。
根于仁义礼智之性者,道心也。
平居暇日庄敬自持,察一念之所从起,求所以治之,则清明纯一,无少间断。
以之对越天地者此心也,以之钦承祖宗者此心也,以之临朝见群臣者此心也,以之经筵对儒生者此心也,以之接嫔御貂珰者亦此心也。
所遇虽不同,而所以为敬者未尝不一也。
平居暇日,矜肆诞忽,不能察一念之所从起,求所以治之,则胶扰纷杂,物欲滋长,接嫔御貂珰之时不能如经筵对儒生之时矣,经筵对儒生之时不能如临朝见群臣之时矣,临朝见群臣之时又不能如对天地、见祖宗之时矣。
所接既异,而所以为敬亦随而转移也。
此无他,敬肆之分也。
汉元帝临朝之暇,亲近儒生,可谓敬矣。
及退而处宫庭,则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已为侍中所窥。
此敬肆之见于一日者也。
唐玄宗即位之初,延礼文儒,可谓勤矣。
天宝末年,溺于燕安,女子小人内外交煽,旋为开元之累。
此敬肆之见于终身者也。
方二君之耽乐也,自谓深宫之中,世无得而知者,故自肆而不反。
不知宫庭屋漏,显如日月之照临;
女子宦官,凛如蛇虺之在侧,未有隐而不彰,久而不变者也。
陛下性资超卓,学问缉熙,固非汉唐二君所跂及。
然对越钦承之时如此,而宫闱燕閒之时则如彼也;
临朝亲儒之时如此,而嫔御媟狎之时则又如彼也。
发之于心术念虑之微,而形之于四方万里之远。
臣愿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思一身之关系甚重,监二君燕安之失,退朝无事,延访名儒,夜直禁中,不时召对。
貂珰之干请者却之,嫔妃之御见者疏之,使纷华盛丽不足以为吾之惑,奇技淫巧不足以为吾之害,则中外一致,旦夕一心,终始一节。
陛下所谓犹有愧者,将仰不愧而俯不怍矣,天怒宁有不回者乎?
其二曰清政本以重相权。
臣闻冢宰者,首六卿而统百官,天子之相也。
冢宰无职,六卿则分职矣。
冢宰论道,六卿则行道矣。
六卿异曹,百官异职,管摄之使皆归于一,非宰相事耶?
所以管摄之者,非每事而控制之也。
自百而归之六,自六而归之一,所操者至简也。
国朝仿周制,改仆射丞相,而沿唐旧制。
宰相下侵六曹之职,而三省始多事。
检正都司之置,而三省愈多事。
合二者而六曹轻矣。
且以吏、户两曹言之。
吏部掌天下之选事也,而部阙尽归于堂,堂阙不下于部,参选者不之吏部而之省府,日力困于应酬,工夫困于位置。
国家大事姑置不问,而周旋亲故,酬酢人情之念憧憧往来,未免少分经体赞元之功,铨曹要地,反成虚设。
吏部之权轻,尚书之职废,而中书之务所以不清也。
户部司天下之财赋者也,然国用房盐之财,斡于宰相而不斡于户部,朝廷之上,所商者盐筴,所括者田契,所问者钱谷,甚非古人置相之义。
呜呼!
版曹所掌,朝廷之财也,国用所掌,亦朝廷之财也。
均为朝廷之财,何至自相区别,困于多事耶?
户部之权轻,尚书之职废,而中书之务所以不清也。
其他四曹,大抵皆尔。
推原所自,非始于开禧嘉定间耶?
然近岁中书之务愈致纷杂而不清者,则惟宰相之故也。
前日之相,机智足以济其奸雄,而处心积虑,专以收揽事权、张大声势为能事,往往下行六曹之细务,或遗天下之大机。
检正都司颇多觇伺相意,模棱两端,以听所择。
其或禀承面命,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
万一事有可行,亦云有似此的例。
部中不敢明白指定,宰旅不敢订说必行。
是以近者累月,远者年岁,率多迂回,故作阻难,而中书之务如猬毛之纷矣。
近日之相精神不足以牢笼机务,而心之所存,亦欲自作聪明,独运谟略。
意或未顺,则托病以济之。
事或未周,则拱默以须之。
经旬动月,历岁跨年,不能裁决一事。
监司帅守则类多摄官侍从论思则亦皆旷职。
极而至于国家急务、守禦大计,一切付之浮沉诞谩之场。
检正都司往往徒自怅叹,虽欲启拟,厥道无繇。
于是滞事猥多,而中书之务如治丝而棼之矣。
此日之所为蚀也。
欲弭天变,其惟清中书之务乎。
然臣所谓清者,非直付之于无所事也。
六卿各率其六十之属,以倡九州之牧。
所谓送部勘当者,则令据事指定,不必缭绕,更听朝廷指挥
检正都司各赞其长,以检柅三省之务。
所谓欲笔者,不必逢迎相意,多为沮格之辞。
宰相者总其枢机于上,勿自眩其志而忘要道之执,勿徒详于小而遗远大之计。
体统正而内外各得其职,规模远而大小各得其宜,则自天官以下,无非宰相之事,而弊倖去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三曰别邪正以清流品。
致治之要,在于辨群臣之邪正。
二者常不相容,君子指小人为邪,小人指君子为邪。
自昔尧舜,已有知人之难,而孔子亦有听言观行之戒,则辨之诚难矣。
陛下自临御以来以至于今,国论凡几变矣,进贤退不肖,不知其几矣。
然比年以来,混淆而不知区别之方,冗杂而不见纯一之效,阴阳之證莫辨,是非之心不明。
以为众贤萃耶,则位文昌者屡辞旌聘之招,班从橐者不愿旌麾之拥。
或扼于干方,或扼于秉麾,或扼于閒散,或扼于倅贰,或扼于小官,皆贤者也。
以为任用当耶,则琐碎戚畹,或玷节阃,骄豪贵阀,或参畿辅。
心权奸者阴肆含沙,迹贵幸者显媒人爵。
或倚赖属籍之近,翱翔半刺而贻害于一州;
或夤缘邸第之亲,侵夺民产而流毒于数路。
或观觇窥伺,或模棱含糊,或反覆变诈,皆庸人也。
甚至恶毒流行,善类沦没。
五年正月谏臣死,而昔日之谏臣自若也。
五月丞相死,而昔日之丞相自若也。
六月给舍死,而昔日之给舍自若也。
自谏臣之死也,而伏蒲论事之地几鉴之亡矣。
丞相之亡也,而论道经邦之地几栋之挠矣。
给舍之死也,而涂归缴驳之地几玉之燬矣。
呜呼!
司马光、邹浩、陈瓘、刘安世诸贤人沦亡殆尽无遗,中原之祸起。
君子之消,小人之长,而世道之屯厄常随之,其所关系盖不轻如此。
此日之所为蚀也。
然则欲天怒者,其有大于别贤否乎?
臣观陛下清其天君,持其定见,以为进退人才之本。
有才矣,必参以德而用之,不可徒取其才也。
有德矣,必观其行事而用之,不可徒取其德也。
才有刚柔,必柔济刚,刚济柔,而后无偏弊。
才有长短,必取其长,舍其短,而后无弃材。
使凡得罪名教之人不足以惑陛下清明之听,诡谲变诈之士不足以挠陛下坚凝之心,则贤否别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四曰罢女谒以肃宫闱
女子之祸于人也甚矣。
古今淫泆之主,溺于衽席之爱,自谓穷天下之乐不足以喻其适,而不知祸胎乱萌已伏于闺阃之中。
陛下仪刑家人,中宫上俪宸极,可谓无险诐干谒之私矣。
然嫔妃矜宠,眩惑聪明,女觋恃权,交通关节,无藉之权奸主之以安其身,亡耻之士大夫主之以媒其进,无赖之党与主之以张其势,金钱贿赂,飞越中都,馈献苞苴,直通中禁,遂使外人指某事内土库输送矣,某事白鹤观脩造矣。
禁卫所以备不虞也,一男子之妄,有所凭藉,则通行而无碍。
或以陛下燕閒之嚬笑泄于外,则虽昌言而不以为怪;
或以女觋诡秘之踪迹泄于内,则虽微词而必致于辟。
大臣不敢遏绝而敢逢迎,不敢正救而敢鼓舞,乌得谓之无罪?
此日之所为蚀也。
天怒,其有大于罢女谒之干请乎?
臣愿陛下以社稷为念,谨宫掖出入之防,严非类混淆之禁,使伺间而干进者恐怖而不敢前,乘机而侥觊者退缩而不敢进。
宫省既清,浮言自息。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五曰斥权奸以绝祸本。
人君所恃以立国者,人材而已。
然自古奸臣欲盗其君之国,非挟宫闱之助,合左右之交,则不能独为。
寒浞之相羿也,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
王莽之相汉也,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内外盘结,无一发其奸者,然后可以愚弄上下而甘心焉。
自昔权奸篡人之国,非专兵甲之柄,拥财利之权,则不能以为。
曹操之辅汉,以讨贼为辞,而拥兵自卫。
杨国忠之相唐,身调兵食而任其恶。
兵财既专,权势益重,然后可以劫取神器而恣意焉。
是举也,前日之相实似之。
自古大臣欲专其国,非以朋党之论陷害正人,则不能以自专。
故弘、恭以萧望之为党而杀望之李宗闵李德裕为党而疏德裕
自昔小人欲固其宠位,非窥伺迎合,厚自封植,则不能以有为。
李林甫口蜜腹剑,蔽欺聪明,善养君欲。
李义笑中有刀,诸子卖官市狱,门如沸汤。
是举也,近日之相实似之。
前日之相以公议之所不容,屈伏海滨,阳致其仕而阴赂宠倖,为他日复用之阶;
阳处块苫而阴结宫府,为他日窃权之地。
近日之相以不智不勇之身而横塞要涂,以钟鸣漏尽之资而控抟富贵,阳为病倦而阴张虚气,以示其据鞍矍铄之能;
阳为推毂而阴怀疑心,以遂其从旁下石之计。
天下之人皆知,而陛下独堕其计中而不知,则其蒙蔽必有甚工且密者。
此日之所为蚀也。
天怒,其有大于斥权奸乎?
今权奸斥矣,而根苗犹未绝也。
臣愿陛下昭大智以烛天下之微,奋大勇以决天下之事,勿以儒效为迂阔,而复思小人之有才;
勿以直道为咈逆,而复善旧人之多智,使交结左右者其计不得行,而徘徊讲筵者其谮不得逞,如是则朝廷清明,祸本杜绝,而中外大小之臣坚一心,以事陛下,而无复后忧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六曰通言路以来敢言。
昔者圣人之制治也,设敢谏之鼓,立诽谤之木,近臣进规,大夫进谋,公卿纳诲,瞽史垂教,庶人议,刍荛询,耆艾脩之,而后王斟酌焉。
逮及我朝,宰辅之宣召则有言,侍从之论思则有言,进故事则有言,翰苑之夜对则有言,二史之直前则有言,群臣之内引则有言,百官之轮对则有言,监司帅守之见辞则有言。
以至三馆之囊封,小臣之特引,臣民之扣匦,三学之伏阙,外臣之附驿,京局之发马递铺,则又皆有言。
比年以来,为大臣者背公营私,崇恶骋怨,惟恐人之议己,思欲以钳天下之舌,告讦察伺,无所不至。
不肖,咸谓言出于口,祸及其身,往往畏避谨嘿,自同寒蝉。
甚至自隔对班,不肯有言。
藉令有言,又皆掇拾细故,徒应故事,不足以裨主听而慰人望也。
时政之阙失,生民之弊病,赏罚之僭滥,狱讼之冤抑,疆事之危急,率皆壅于上闻。
其间岂无尽忠协谋,存爱君之心,负济时之略,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古今者?
徒以防禁之厉,隔绝之严,虽有言不得上达也。
陛下更化以来,宰执有条对,经筵有密启,三学草茅有清议,可谓言路不壅塞矣。
然而议论徒多,施行绝少;
调护弥缝之意重,而决裂奋迅之意轻;
壅遏沮坏之道胜,而施设云为之道微。
天子曰某言常谈也,某事常事也,宰相曰某言过当也,某事风闻也。
导人使谏而拒谏弥深,下诏求言而讳言滋甚。
言者听其自言,未尝以不当于事为忤;
行者听其自行,未尝以不合于言为拘。
遂使至当之言,徒为无益之具,咎异沓至,其必由斯。
今求言之意非不美矣,然昔者所进,未之能行,今而有求,又恐非实,其于言路之通塞,关系匪轻。
臣愚愿陛下当谋谟并进之时,留神省览,宣付大臣,俾之分阅,擢其可用,显奏施行。
勿以忌讳为拘,则忠臣出;
勿以文采为尚,则至计行。
勿以与庙堂异议而去之,则谋谟皆合于公论,而陛下诚于听言之意暴白于天下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七曰明风宪以肃纪纲。
给舍台谏,国家之元气也。
元气充则四肢实而寿命长,元气亏则四肢竭而寿命短,其可畏也。
乃者权臣柄国,专用私人,方其权之未固,则一时声望之士不为所嗾者,率排斥而无遗,及其权之既固,则一时修饰之士意向小异者,即击去而不贷。
情有未通,则倚腹心以示意向,而腹心者因得以行其私。
事或未悉,则假简椠以导委曲,而简椠亦有时而漏露。
仁人君子误污丹书,无辜之民或遭簿录。
循至于今,未及湔祓。
虽以诏令之恳切,不免画饼之疗饥。
是信任诚误矣。
然今日之台谏,敢于排奸雄而论宰相给舍敢于缴权倖而拂贵游,监司帅守敢于抨戚里而排勋阅,虽使祖宗盛时,亦不过如此。
陛下以祖宗为法,则当施行其言,以养其敢言之气。
今以所闻参之,则言者愈激而听者愈缓,论者愈多而行者愈寡,乃有大不然者。
古者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
今封章束阁,半堕渺茫,天使沓来,徒劳宣谕矣。
古者论及庙堂,则宰相待罪。
今议政事则敢于争辩,去人才则旋即录用矣。
古者论及左右,则贵戚敛手。
外台逐之而宰相收之,台谏谁何之而陛下调护之,不以除授为非,不以弹击为是,而戚畹愈无忌惮矣。
吾君吾相,何示天下以不广如此耶?
夫言者之尽言,非为一身计也。
向也为权奸之所嗾,虽咈陛下之意,而陛下不敢不行,今也为大臣之所恶,虽合陛下之意,而陛下亦不敢遽行。
是陛下之畏宰相,无间于初终,而宰相之玩台谏,亦无异于今昔矣。
此咎异之来,有甚于昔也。
陛下而以风宪为念,则凡给舍台谏之有言,皆当见之施行,以示公天下之心。
勿以专攻上身为常事,而不加修省
勿以论及大臣为沽名,而委曲回护;
勿以事关贵戚为讦直,而缓于施行,则风宪明而纪纲肃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八曰宽繇役以收人心。
夫民心得然后可以固邦本,邦本固然后可以保天下。
人君所以奄有神器,传之无穷者,岂有他哉,知爱民而已。
恭惟国家祖宗德泽至深至厚,累圣相继,莫不以爱民为本。
陛下嗣守丕图,亦莫不以爱民为先务,下宽大之诏,敷旷荡之泽,所以奉承祖宗爱养元元之意,可谓切至。
然自用兵以来,狝薙而斲丧之者,非可以一端尽矣。
春冬钞袭而困三边之民,清野徒治而困两淮之民,浮盐和籴而困江浙之民,盐丁出没而困闽广之民,军用需索而困荆湖之民,敌溃迭作而困川蜀之民,盗贼横行而困沿海之民。
加以贪夫暴吏不体上意,侵渔蠹蚀,靡所不至。
血其齿牙,以民为牺牲;
增和籴之入,以供羡馀
取田租之赢,以丰囊橐;
假挨究之名,以增赋敛;
严榷酤之令,以伐和气;
长告讦之风,以供估籍;
派摊赖之目,以偿逋欠;
厚军需之储,以肆科抑。
旱魃为虐,则缩检踏之数,吝于蠲租;
水灾掩至,则沽抄劄之名,而讱于发廪。
索绵帛于方桑蚕之候,追米斛于未秋收以前。
拘监未已,械系随之。
急刻未已,刑狱随之。
号令严峻而必行,奸胥夤缘而为利。
苞苴既厚,宠赂又滋,以贪婪之心,行暴横之政,以星火之令,速疲残之民。
馀息之民,仅仅如缕,而笞箠缧系,殆无虚时。
愁叹之声,闾里相接,强悍者散为攘窃,懦愞者倏致流离。
重以饥寒,朝不谋夕。
呜呼!
上天何用更生此,使为旱魃,以隔陛下之雨露,使为蟊贼,以食生民之根叶?
此而不除,陛下之赤子未得安枕而卧也,岂曰国家固民以宁邦本之本指哉?
此灾异之所以来也。
陛下而以爱民为心,则宜申饬有司,凡中外蠹国害民之政,一切除去,凡弓张未弛之政,一切罢行。
勿以民怨为可忽,勿以民力为可穷,深究祖宗被螫断手足以全大体之,时取其无状者一二人,中出手笔,特行处分,使如雷霆,忽然在其侧,且使天下皆知诚出圣意之所丁宁,不以诏令为虚文,则实惠及民,有可以为祈天永命之地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九曰劳还役以一士心。
古者戍役,两期而还。
其出戍之时,则采薇以食而念归期之远也。
然所以使我舍室家而不遑启处,载饥渴而至于伤悲者,非上之人固为是以苦我,直以有所不得已而然耳。
故出师则歌《采薇》以勉之,其还归则歌《出车》、《杕杜》以劳之。
先王盖以己之心为人之心,故能曲尽其情,使民忘其死,以忠其上也。
先儒程颐谓毒民不由其上,则人怀敌忾之心是也。
我国家自有敌难,兵不解甲者垂二十年矣。
始也宿师于襄汉,今襄汉入于敌,而退守荆湖之北矣。
始也宿师于三关,今三关入于敌,而退守堂奥之地矣。
始也羁縻宜邕,今宜邕警于敌,而严守桂林之地矣。
始也聚兵山东,今山东归于敌,而分涟水海道之地矣。
敌人无岁而不入,则边备无岁而不严。
边备无岁而不严,则中国无岁而不劳。
吾之所以待之者,固不可以数入为常而怠于戍守,亦不可以久戍为劳而忘于抚循也。
今上而朝廷,下而将帅,以敌为常矣,以敌为技止此矣。
夫以敌为常,则玩心生;
以敌为技止此,则忽心生。
合玩与忽,而暇以戍役为劳苦乎?
故边鄙之间,有功而上不见知,有劳而下不知恤,此灾异之所以来也。
陛下而有意乎此,则宜申饬有司,严戒将帅,察其劳苦忧伤之情,悯其贫窭凄凉之实,番休以时,役使有则,勿以微劳为不足念,而有功必赏;
勿以小校为不足问,而有忧必恤,则竭力效死而无还心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十曰谨刑罚以召和气。
舜之命官,先播谷以敷教,而后极于刑。
盖有以益其民之身,又有以善其民之心。
不获已制刑焉,而刑之所施,又必察其情,当其罪,是亦惟刑之恤之意也。
《周官》大司徒以八刑纠民在三物以教之后,而其所纠有不孝、不睦、不姻、不弟、不任、不恤、造言、乱民而已。
所谓刑者,祗所以教之也。
其仁爱忠厚之至,上自有虞成康之世,刑措不用,几四十年。
此所谓置天下于仁义者也。
今之任廷尉者,不以人命为心,司天牧者,不以民庸为念,为士师者,不以弼教为事,是其心术念虑匪惟货惟内,则讫富讫威也。
匪指道以明,则鍜鍊以成也。
游辞两造而遁情,析律二端而舞巧。
或上下以知术相驭,或彼此以文法相
锥刀之末而尽争,犴狴之淹而弗悔。
民无所措其手足,国无所庇其本根。
闻明五刑矣,未闻正四凶之罪以服天下也。
闻黜四赃矣,未闻刑不孝之人以励风俗也。
上之人不以善道待天下,故风化所被,刑狱滋章,一岁之内,子弟杀父兄者十之二三,妻杀夫者十之四五,幼淩长者十之六七,下淩上者十之八九。
人道绝灭,天理不容。
怨毒充盈,上干和气,刑狱滥矣,日何为而不蚀乎?
臣愿陛下以尧舜为心,以成周为法,罔兼庶狱,明清单辞,道上之德意志虑而达之民,悉民之险阻艰难而复其上,春生秋杀,一出无心,刑后德先,哀矜勿喜。
如是则泰和之风、忠厚之俗沉涵渐渍,入人之深,而天怒可矣。
其十一曰广仁恩以安遗黎。
外患之祸,自古有之,祸患之烈,未有如今日也。
曩者蜀首被害,淮襄次之。
今又转而南侵,且惊尘游骑,遍于东西南北之境矣。
夷城削险,糜烂生民,无贵无贱,骈首就戮。
荒烟冻雨,冥漠无归,结为妖氛,激为厉气,沉为滞魄,散为游魂,往往鬼哭天阴,则闻此死者之衔冤也。
摧残馀黎,幸免屠戮,窜伏山谷,奔走道涂,流澌既竭,生理复空,蒙袂辑屦,待哺嗷嗷。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或捽人脔尸,或易子咬骨,或兄弟之血前后溅野草,或夫夫妇妇更相为鲸鲵。
齐魂为燕氛,赵骨化魏土,悽痛之声入金石、出弦匏,闻之者悄蹙酸屑,痛不自禁。
此生者之所遭也。
呜呼!
均为王土也,何彼土之乐而吾土之愁也?
均为赤子也,何彼民之幸而此民之重不幸也?
上焉者听民之自生自死而不知恤,下焉者听民之或去或来而不知救,为民父母,而恝无情耶?
流离如此,日何为而不蚀乎?
臣愿陛下念死者之无辜,而求所以慰安之;
忧生者之无依,而求所以安乐之。
其安土重迁者,则申饬监司帅守,复其繇役,免其租赋。
其转徙流离者,则专置一使,以任其事。
廪有馀,则倾囷倒廪,以纾其目前之急。
官有闲田,则给牛种,以救其终身之苦。
壮者藉以充守禦之兵,弱者藉以备使令之役。
或分其势而不使之结连,或涣其群而不使之为乱。
如此则淮襄秦蜀之民复得苏息,为陛下保境土,为陛下迓续天休,而祸乱弭、灾异消矣。
其十二曰宽盐筴以裕财用。
《易》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
是为天下者以为本,不以利为本,以为利,不以利为利也。
曰正云者,非蓄于乎?
大学》曰:「长国家而务财用,必自小人始」。
且理财者,以君子为的,不以小人为的,以君子为利,不以小人为利也。
曰务云者,非喻于利乎?
蓄于,则功利之说不足以蚀人主之心;
喻于利,则富强之术反足以召天下之乱。
有天下者,其亦知所审哉。
国家岁用至广,两税之外,仰给于盐鹾者为多。
祖宗相承,朝夕计虑,与夫贤臣谋士补葺阙遗,纤悉备具,著在令甲,皆可以经久垂远而无弊。
故商贾输金于官,谓之入纳。
及其请盐于煮海之场,则待次之期有远有近。
幸而及期,则泉货流通。
万一法令或有少变,则本已消折,尚何子利之可冀乎?
比者朝廷规求近效,昧忽远图,凡盐筴之利,自一孔以上,官司斡运,或谓之国用房盐,或谓之相府盐,无非自利权,大抵下同商贾,与民争利,至析秋毫,气燄炎炎迫人,商贾往往积怨。
已入纳者折阅无馀,未入纳者逡巡改业。
所贵乎盐筴之流通者,以商人入纳之数为之赢亏也。
今商贾之赀用渐竭,既无以为贩卖之资,而朝廷之子本不继,又无以为斡旋之用,则是煮海者无策可措,而停塌者无货可居。
虽压之朝廷之势,加之以刑戮之威,而本之则无,其何以责盐筴之登衍哉?
此货盐之害也。
浮盐即归朝廷,漕台专任变卖,盐未至场,则兵将为欺,夹和灰土。
盐既至场,则官司为欺,抑售高价。
暨至发泄,则富户为欺,卖弄斤两。
蚩蚩之民,展转受害。
中间朝廷虽有三分七分发卖之文,然商贾终于疑惑,岂肯公肆贸迁?
间有商贩之人,多为官司所抑,坐淹岁月,发泄未能。
若谓权可以为籴本之储,则籴本不专仰是也。
若谓多积可以为国家之利,则往往分散而入于私用也。
若谓三分不足以病商贾,则商贾之势竟难与官司为敌也。
若谓变卖不足以病民,则高大之直百姓不乐于与官为市也。
此卖盐之害也。
呜呼!
民吾民也,商贾亦吾民也,岂有为民父母,坐视其流离颠沛而不恤也哉?
臣愿陛下特降睿旨,遵守祖宗之旧法,申严前后之指挥,釐革见行之条贯,使行旅流通,邦储丰衍,以副陛下蓄为富之意,则二弊自革。
以此而消灾弭变,曷为而不可?
其他脉络之或间断,节指之不相应者,未易殚述。
此十数条者,乃陛下之所咨访于臣民者,诚有关于治体之污隆、气脉之盛衰也。
陛下岂不知屋漏之至严,而未能专一于敬心;
岂不知万机之丛脞,而未能肃清于政本;
岂不知流品之当清,而未能公平于好恶;
岂不知女谒之干进,而未能勇制于情欲;
岂不知权奸之为害,而未能遏绝其萌芽;
不知言路之当通,而未能疏涤其壅滞;
岂不知信任之当谨,而未能致察于贤否;
岂不知徭役之当宽,而未能禁戢于贪暴;
岂不知士心之当固,而未能抚恤其忧劳;
岂不知狱讼之至繁,而未能深察其情实;
岂不知边民之流离,而未能大布于恩泽;
岂不知盐筴之病民,而未能一洗于功利。
凡皆志虑之因循,率为圣政之疵累。
意者天心仁爱人君,不容不以是为陛下告乎。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而日蚀者二十有六。
西汉二百一十二年,而日蚀者五十有二。
唐二百八十九年,而日蚀者九十有三。
未有如今日之蚀也。
岂可以寻常之变待之乎?
陛下倘不以为寻常,必穆然而思曰:夏正谨始,朔旦纪元。
天令方新,朝纲甫肃。
离明赫赫,遽尔翳蒙。
得无阳刚元德有间断欤?
得无君道仁政有亏阙欤?
而愚臣区区之意,则以为国本者,国脉之所关;
国是者,国势之攸系。
而陛下未及有所咨访。
岂圣心固有定论,不待臣民之论列耶?
抑亦畏人多言,而阙然其问也?
然此大事也,岂容置而不问?
盖国本早定,则天下之人望有所归,而奸权不敢有睥睨汉鼎之心。
国论不凝,则万世之基图无所属,而豪杰或有轻视宗祧之意。
故臣愿陛下深入思虑,早定国计,坚凝国论,正以此也。
陛下春秋四十有三矣,即位亦二十有三年矣,阅天下之义理不为不多矣。
乃者中外小大之臣,不避斧钺之诛,每有论奏,必以宗社大计为言。
陛下建学于内,博采精择,似亦有意乎此矣。
然圣意犹豫,未即裁决,此臣所以不敢已于言也。
陛下端平之政,开众正之门,塞群邪之路,翕翕向元祐。
仅及半载,议论一变,而嘉熙之杂,淳祐之专,纷纷未定矣。
陛下既不待群臣之请,自更化弦于前,则岂可不俯听群臣之言,相与坚凝于后?
而圣意过有忧虑,罅隙时见。
寝苫挂冠之请,一尝试也,而陛下与之祠禄
腹心台谏之除,二尝试也,而陛下见之施行。
不过曰姑存体貌也,不过曰姑止人言也,又不过曰荆棘之路不可开也。
然优游漫缓之极,反覆之所基;
缭绕包涵之中,祸乱之攸伏。
此臣所以不敢已于言也。
而况古今厄运,适丁兹时,寅正纪元,又著兹异,失今不图,则陛下之势孤而海内寒心矣,其何以弭灾异之变,遏祸乱之萌耶?
故尝为之说曰,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
祖宗惟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不害善类,不用小人,不遏言路,不尚兵刑,不重征敛,故天变弭于上,人心助于下,而主势尊安。
今陛下一坏于女谒之干请,而主势孤;
再坏于功利之刻薄,而主势孤;
三坏于君子之疏远,而主势孤;
四坏于小人之窃弄,而主势孤;
五坏于忠言之不售,而主势孤;
六坏于兵甲之未息,而主势孤;
七坏于壤地之迫蹙,而主势孤;
八坏于暴君污吏之斲丧,苛征横敛之椎剥,而主势孤。
今欲扶其坏而翼其孤,舍国本之定,国是之凝,臣未见其可也。
陛下幸听臣言,则天下事尚可为。
不然,坏者自坏而不自全,孤者愈孤而不自立,则刘蕡所谓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者,复见于今日矣。
臣不避斧钺之诛,罄竭愚衷,冒昧一言,以为消弭灾异之本,惟陛下实图利之。
臣虽毕命山林,死且不朽。
干冒天威,罪当万坐。
曾侍郎武城集序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三、《昌谷集》卷一四
士患志不立,不患不逢时。
唐刘蕡对策太和中,言言药石,自人主以下皆知其忠,迫于势不用而止,于无歉也。
汉贾谊为庸人所害,壮年短折,虽不至公卿,犹能使人主躬行以移风俗,史称其未为不遇,有所感而然欤!
曾鸿父侍郎发迹草茅中,踰冠而对策天庭,慨然立论,谓人主以其身为群臣士民之倡,当以帝王之道为必可行,以圣人之道为必可信,以后世浅闻曲学之说为必不可法;
以美教化、移风俗为己任,而不徒从事于撑拄支吾之术;
以刬除宿弊、兴起人心为急务,而不敢少堕于因循苟且之意。
其论壮矣!
至于区处条目,剖决是非;
审当今治势,而不为慕古之夸心;
示好谏本意,而不为求贤之虚名;
明责任之方,则宰相不亲细务,台谏不按小吏
行均节之法,则人主之心必本于寡欲,宫掖之费必关乎外庭;
吏员冗则当别能否,民力穷则先裕州县;
明公道以破依违两可之论,宽文法以作趋事赴公之心,莫不深察乎人情,熟识乎世变。
施之于今无不宜,验之于古无不合。
用斯人而行斯政,乌有不致治者哉?
选擢亚魁,谓其用可必也。
当权臣执国柄,适与其岁月相为终始。
册府而进,则异议足以摇其迹;
乘边障而去,则立法足以柅其行。
及夫弩末刀弊,尘去鉴明,摄代言之笔,进持橐之班,演纶而忠贤神伏,批敕而奸谀胆丧。
献可替否,方勃勃乎其中,明珠未剖,梁木先坏矣。
刘蕡则其说已合,较贾谊则其身已显,而见用稍稍可以行其志者,摄事凤池才五阅月耳,真权起部旬有七日耳。
疾病交于其中,而执笔之日有限。
抱负奇伟,志不得逞,夫天未欲行其言也,何其夺之暴也!
没几二十年,有子继其志,裒所为文,自廷对策而下,凡输忠于上者,有奏议,有表状;
交游于士大夫,吟咏其情性,有书、启、序、记,有古律诗;
而谥议、讲议、外制、策问之属皆与焉,合二十四卷,为《武城集》。
若搜访而未备者,犹不翅也。
凡所为文,诚足以观其学而知其所行,信其初而可以必其所就。
独惜其对策之言,磊磊落落,可以谋王体,断国论,而不得尽见于施为措置之间,故于汉唐二子之事而有感焉。
鸿父曾姓,讳渐建昌南城人
宝庆乙酉阳月朔日,东汇泽曹某序。
唐文宗 其一 南宋 · 金朋说
 押阳韵
耻为凡主冀明良,摈出贤才事可伤。
若用刘蕡救时策,何须醇酒烂霞觞。
唐文宗 其二 南宋 · 金朋说
 押词韵第六部
贤良策举厌刘蕡,报献徒悲自比伦。
直疏李邵言不用,宁从甘露祸金门。
蒋伯威下第南归象山 元 · 乃贤
七言律诗 押文韵
黄榜天门曙色分,考功深愧失刘蕡
竞誇蜀锦新机杼,谁识商盘古篆文。
小艇归人冲夜雨,落花离思搅春云。
故庐铁砚应无恙,载笔重来勇策勋。
谢登制科启1070年9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净德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崇州市
圣问该明,深究一时之弊;
刍言猥略,愧非三道之才。
服宠过优,寄颜良厚。
夫取人之术,惟名实之辨不欺,则可要以终;
行己之方,惟义利之分不惑,则能伸其志。
尝观制举之开设,莫盛本朝之选抡。
公卿间出,而广有济时之功;
豪俊继起,而屡闻康国之论。
高风邈矣,故事存焉。
以科试论之,谓之名而实乃询于阙失;
以进取待之,谓之利而义难茍于谀从。
虽隆薄之在人,亦轻重之由己。
如陶者寒乡寡与,朴学粗坚。
强为文辞而气格不高,好穷事变而术略无取。
徒谓前良之可慕,又思圣主之难逢,辄不自量,庶几少立。
幸被德音之召,俾从国士之游,咸造广廷,仰承清问。
方朝家大有为之日,惟万物更新而询于刍荛;
非天下不敢言之时,故一夫进说而宽其罪戾。
况夫自汉而下,有唐以来,贤良为举者凡几人,得失最明者惟二子。
谷永之附托,而转攻世主之过咎,则今之愚者所不能;
刘蕡之量切,而卒为有司之弃遗,则古之贤者或不幸。
殊惭谫陋,亦预甄收。
此盖某官讲求治体而务在得人,崇倡化风而乐于进善。
权衡之平也,不私高下于彼物;
钧轴之运也,不系刚柔于我心,是致孤生,偶尘高选。
昔之谋道,素闻取舍之大方;
今也丁辰,益励始终之常节。
倘力行而寡过,亦论报之一端。
过此以还,非敢语及。
刘蕡唐刘蕡幽州昌平人。谪死柳州。历辽金无能发潜德。至本朝天历间,昌平驿官宫棋始奏建刘谏议书院。) 元 · 乃贤
 押词韵第十七部
入郭日已暝,惨淡枫叶赤。
鞠躬荒祠下,低回想遗直。
刘君素忠愤,伏阙论邦国。
痛陈腹心祸,竟罹考功斥。
馀子尽鶱腾,郁郁负惭色。
乡人仰高谊,千载崇庙食。
悲歌风萧萧,感慨情恻恻。
出门无行人,凉月照东壁。
张直言南归 元 · 乃贤
 押词韵第十八部
天子开明堂,股肱任夔卨。
四方多章奏,俯伏陈陛阙。
臣闻黄河流,汹汹怒冲齧。
钜野及青徐,千里尽鱼鳖。
载忧山东盗,冯陵据巢穴。
腰弓入城市,白昼肆攘敚。
岭南失控御,猺犷恣猖獗。
运饟山溪阻,野战瘴云热。
爨僰寇云南,兵祸久联结。
谁怜郦生辨,竟堕韩侯谲参政木律存道事,与郦食其同。)
边将多贪残,驼羊尽膏血。
南兵久孱懦,海上纵狂孽。
租庸弊吴楚,鹾征困闽浙。
文牍日冗繁,民力愈疲竭。
诏下阊阖门,求言补遗缺。
张君素忠愤,意气古豪杰。
裹粮涉江淮,徒步犯霜雪。
伏谒中书堂,扬眉吐奇说。
愚策十有六,历历甚详切。
倘蒙录一二,亦足解钳掣。
鲰生匪狂谬,阁下幸裁决。
丞相春官,分曹校优劣。
翩然不俟报,长揖与予别。
言归南山庐,白云可怡悦。
长溪钓鲂鱮,春山
饭疏饮清泉,终焉养高洁。
贱子托深谊,持觞候车辙。
既摅平生蕴,尚复鉴前哲。
刘蕡竟下第,贾谊空呜咽。
读君囊中书,扪君口中舌。
歌君《白马篇》,赠君苍玉玦。
相期烂柯山,笑濯澄潭月。
嗟乎赋 宋末元初 · 胡次焱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二、《梅岩文集》卷一
恭惟皇宋科目之设,得人为盛。
今天子即位三十七年,改元景定辛酉春二月,下诏宾兴,归之精择主司
大哉王言!
士咸举手加额。
秋九月,既撤棘,取舍殊郁公论。
次焱病卧斗室,口占《嗟乎赋》一首。
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
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吾于此亦云。
词曰:
嗟乎!
场屋为困贤能之地,科举为老英雄之术。
亶哉斯言,未尝不书空而咄咄也。
且夫士者,毓海岳之清淑,孕斗牛之灵光,驾青蛇而骖白螭,被明月而佩宝璜。
金汤边陲,有表饵以缚首虏;
鼎铉廊庙,有仁义以禅皇王。
此其雄杰之志、魁垒之行,视馀子真琐琐耳,又岂肯低首下心与之较一日之长?
奈何乡里举选之法坏,公卿下士之礼亡,朝廷以时文取士,士舍文则无进用之方。
嗟乎!
岂料夫莞芎弃于洲泽,㼖登于簏筐,衡鉴失实,取舍不当也耶。
尔乃庭槐染黄,诏泥颁紫。
三年萤窗,不辞继晷之劳;
一旦鸿毛,所冀顺风之遇。
乃裹粮而趋,乃担簦而至。
岿浙山之崔嵬,仅去天兮一咫。
蒺藜横道兮钩衣,怪石崭岩兮啮屦。
虎豹伺人兮落日,猿猩啼月兮啸雨。
五步一回头,十步一扪趾。
望仆夫兮木末,憩吾杖兮山之尾。
盖功名之迫人,则亦不敢惮征行之羁旅也。
嗟乎!
吾挟吾胸中之耿耿者以往,诚自以为拾芥之不难,摘髭之甚易,讵拟一跌之如此。
若乃争先入棘,气吞万夫。
得题入手,若解牛中其肯綮;
挥毫落楮,驱骏马而驰之。
有如汤武仁义之兵,堂堂整整;
间出韩信背水之阵,怪怪奇奇。
力刊陈腐,独造精微。
视彼碌碌,何能为仆。
燕石有袭巾之遇,明珠多按剑之疑。
志士为之扼腕,群小至于揶揄。
嗟乎!
贵鱼目,贱珠玑。
蓻马兰,芟江蓠。
逐鸾凤于空谷,畜鹜鹅于庭墀。
斥骐骥为缓步,谓驽骀为善驰。
瑚琏摈远兮,登甂瓯于清庙;
黄钟毁弃兮,挟秦筝以弹之。
孟娵媞媞而见逐,嫫母勃屑而侍帏。
纷乱妍丑,颠倒是非。
鼓瑟虽工兮,其如齐王之好竽;
屠龙无用兮,不若市人之履狶。
事固有可怪者,何独功名之如斯。
或曰:科举之取人,关国家之气数。
祖宗盛时,可观其故。
赋「金在镕」,可知王佐才
赋「有物混成」,可占将相器。
本注疏则出师众之凿,尚典雅则黜轧茁之语。
用能得卓荦之才,致雍熙之治。
故汉之方兴也,晁、董对策而高科;
唐人之不竞也,刘蕡直言而斥去。
予曰:不然。
我皇大比之诏,归之精择主司
大哉王言,其知本欤。
故有陈恕而后王曾之获进,有王旦而后李迪之不遗。
而不然者则挝鼓以伸其说,诣府以讼其私。
今者漕台之差次,只据脚色之崇卑。
彼以真材擢高第者,半已昏于簿书之期会,而以假手入仕涂者,又乌识文字之妍媸。
糊眼之辈,冬烘之夫,纷流传于缪种,朝廷亦安得而考诸。
遂使儿辈,谈笑登名。
或析薪之手未洗,或荷蒉之肩尚赪。
或口犹乳臭,或字仅识丁。
或黄金买贵而不耻,或葫芦依本以翻腾。
兔园册入其素习,羊我氏岂伊所能。
缪偕计吏,迥乎可憎。
而吾徒者抱周程之问学,驰韩柳之文声,乃尔寂寂,邓禹笑人
嗟乎!
场屋为困贤能之地,科举为老英雄之术。
亶哉斯言,盖未尝不书空而咄咄也。
或者又曰:既不关国家之气数,即当系一身之穷通。
今以子文之美,其如子命之穷。
命也不淑,文亦徒工。
予笑曰:苟如子言,吾其卖书买牛,卖砚买犊。
樊迟之稼,耕子真之谷。
少糊叔段之口,不负将军之腹。
温饱可期,菽麦粗足。
亦何至为诗书所误,自取挫辱。
虽然,天下所赖者士,古今所重者儒。
君待之而尧舜,民赖之而唐虞。
山林兮长往,羌麋鹿其与居。
此遗世独善之士,岂得时行道之徒。
且吾闻之,玉一玉也,屈于厉武,而伸于成王
骥一骥也,困于盐车,而苏于孙阳
爨桐以焦而遭蔡,太阿久閟而逢张。
时有利钝,顺之者昌。
盍亦亲笔砚之几,启图书之箱。
左经兮右史,夜烛兮晓窗。
豁着道眼,硬着脊梁。
气不可索,志当益彊。
昔者孟明焚济河之舟,冯异渑池之翼,皆愈挫而愈锐,故前失而后得。
视吾囊而铁砚固无恙也,则亦可以一笑而自释。
杂述(七言) 其三 宋 · 林泳
七言绝句 押东韵
坏事曾闻嗔怪鬼,捉囚可不畏天公。
抚床卫瓘宁非醉,对策刘蕡恐是风。
次韵余翼陈长史 北宋 · 刘挚
七言律诗 押豪韵
变化洪纤付一陶,中楹瞻望赭纱袍。
有才元子名为污,失意刘蕡策自高。
青史异时观壮士,黄衣何日调南曹
居闲更觉新诗好,词力还堪仆命骚
钦宗靖康元年二月 南宋 · 沈长卿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九七、《三朝北盟会编》卷四一、《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宋史翼》卷一一
靖康元年二月二十二日太学生沈长卿谨昧死再拜献书于皇帝陛下:臣观自古天下国家所以败乱而不可救者,始于人君赏罚之不明也。
盖赏罚者,人主之大柄。
古者爵人于朝,与众共之;
刑人于市,与众共之。
欲其合天下之公心,不敢有异议而已。
舜之举十六相也,天下之人谓之八元、八恺。
其窜四凶也,天下之人谓之梼杌,谓之饕餮。
夫八元、八恺、梼杌、饕餮,非舜举之也,天下之人共赏之也,非舜窜之也,天下之人共罚之也。
圣人赏罚之柄如此。
汉唐之末,时君世主昏暗不明,赏罚之柄夺于权臣,其所赏者未必有功也,所罚者未必有罪也。
赏罚不明,天下解体,乱亡随之。
如汉之哀、平,唐之懿、僖是也。
此数君者未必如桀、纣之暴乱酷虐,惟其赏罚不公,使忠臣义士衔恨而死,是以至于灭亡尔。
恭惟皇帝陛下即位之初,大明诛赏以示天下,当取法于尧舜可也。
而比颁明诏,前后或异,若有奸邪罔上之臣乘扰攘之际,乱陛下之聪明者。
臣少负耿介,慕刘蕡、贾谊之言得事君之节,而小仲舒之论缓而不切,愤然有意于刘、贾。
臣请为陛下直言而不讳。
臣闻二月初五日,陛下罢李纲右丞
太学生陈东等率士数百伏阙上书,极言李纲忠义,李邦彦奸恶,冀陛下聪明睿断,罢邦彦而相李纲,以厌天下之论也。
于时,京城百姓群聚阙廷,不约而来者几数万人,仰天椎心,祈哀请命,莫不欲李纲之相、邦彦之罢也。
洎陛下遣使宣谕,复旧职,众志遂定。
其后乘时恃众,殴击内侍,盖缘平居细民受虐之深,积怨之久。
今日戎虏拥兵,困辱中国,夺我玉帛,侵我土地,非由此曹何以致之?
故危疑之閒,发其痛以至于极,非士人所教而为之也。
夫举数万之众,不烦召而群聚帝阍,若出一家曾无异意者,岂陈东一布衣寒士所能驱率哉?
盖其平日公论如此,不胜其忠义愤激之切,诉于陛下尔。
谄谀无知之人,阿附邦彦,自植朋党,不问士庶所以伏阙者何心,所言于天子者何事,中外愤骇,里巷萧然,黉舍一空。
臣始闻之而惊,中闻之而疑,卒闻之而解。
以为布衣书生以忠义被戮,得与龙逢、比干并名书史,乃万世之荣。
然天子聪明仁圣,今日之事当自有以辩之,必不惑于佞也。
其后学官黄哲等待罪,陛下亲降圣旨:「朝廷方开言路,通达下情。
士人伏阙上书,乃是忠义所激。
尔等何为待罪?
宜速安职,晓谕诸生」。
太学之士仰观圣训,感激流涕,如蒙异恩,以谓陛下好贤乐善之诚如此,自今以往,天下忠言谠论日闻于九重,必不至钳口结舌如前日也。
有君如此,其忍负之?
称诵未已,诏墨未乾,陛下复降御宝,以诸生伏阙系赦前已放罪,更不根治。
今后如或不改,复出鼓唱,乱朝廷纪纲,当议极刑。
又观殿前司晓示备载御宝,以士庶有以伏阙上书为名者,意在作乱,今后如更似此之人,仰三衙收捉,并从军法,令王宗濋斩讫闻奏。
臣虽至愚,心知前日奸邪之人重以变乱之说惑陛下者,是致陛下德音终始反覆之如是也。
臣观秦始皇雄才大略,英睿之主也。
一用赵高、李斯,遂以为上古不足学,三代不足法,尽取上古之书而焚之。
当时天下之士有复于古者,皆以为妖言,使御史按问其罪,群聚而坑之四百六十馀人。
是时忠臣义士避坑戮之祸,遁逃窜伏,甘心于陇亩之閒,不敢以儒自名。
其谋实出于斯、高,始皇信之而不悟也。
天下士既已尽去,始皇于是内修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仙,巡游不息,恣所欲为而无敢有言其非。
陵夷至于二世不改,始皇之业以至大乱。
辍耕陇上之徒奋臂一呼,天下响应,祸在焚书坑儒而已。
今奸邪之人欲罪伏阙之士,而陛下得此名于后世。
臣所以扪心痛哭,思欲犯颜逆鳞以自蹈于鼎镬也。
夫人主所示天下者,赏罚也。
某人当诛,必明其可诛之罪。
功罪不明而妄兴赏罚,使天下归怨,则谓之暴君可也。
陛下如以前日之事为可赦,不识诸生以何罪而得陛下之赦乎?
以后日之犯为可诛,不识诸生以何罪而得陛下之诛乎?
且既名之为忠义,则不当罪之于刑法。
既置之于刑法,则不当名之以忠义
二者不可两立也。
陛下前诏既以士人为忠义,则后日以犯诏而诛者乃以忠义就刑也。
为忠义者既不保其首领,使不忠不义者陛下将何法以加之乎?
虽然,作福作威,人君之大柄,则杀士之名,臣为陛下过有所惜者,万世之后,恐陛下有杀士之名。
臣恐自此天下四海忠义之士望风股慄,且耕且钓,不肯为陛下用也。
臣又闻陛下虚怀侧席,登用儒臣,擢徐处仁、唐恪等于閒散之地而置之辅佐,至于范宗尹、朱梦说、刘宁止之徒尽蒙号召,将以大用。
是陛下欲尽求天下忠义之士也。
忠义之士闻诏未起,陛下罪言之名已闻于天下,彼数人者敢自信于陛下乎?
太上皇帝在位二十六年,其间奸臣沮抑,忠义之士以言获罪致斥逐者固多矣。
然未有如今日之诏,欲置敢言之士于极刑也,而陛下独何忍为之乎?
臣闻自古贤人君子未尝不欲其君用者,惟其待之不以礼,遇之不以诚,是以怀铅抱椠,自甘于海滨岩穴而不出也。
人君惟尽礼而致之,屈体以下之,虚心以访之,克己以从之,犹惧其不至,况示以刑威,欲致忠贤之士,不亦难哉?
燕昭黄金台郭隗,而四方之士莫不奔燕。
齐小白礼九九之术,而四方之士莫不奔齐。
彼区区霸者之材,非有五帝三王之道德也,徒以礼贤下士,故天下之士乐为之用。
臣愿陛下念臣之心,察臣之言,特降圣旨,追改前诏,优加褒拂,使天下之士不至于解体,则陛下可以得四海之心,建长久之策,而享万世无疆之休矣。
臣又观前日宰相吴敏有为李邦彦辩奸慝暴白功状,大书文榜,揭之通衢。
行道之人莫不嗤笑。
臣闻邦彦自布衣时不敦士检,放僻邪侈,无所不为。
挟倡优于酒肆,逞颜色于庭闱,其淫言媟语往往流传人閒,有不可闻者。
其后一时遭遇,旋致显位,而阿谀顺旨,偷合苟容,坐视奸邪之臣开边致衅,曾无一言规救人主。
此乃持禄养交、冒利忘耻之徒耳。
方且以功状揭之市朝,欺罔文法,愚弄天下未有若此。
吁,可怪也!
宰相天下之属望,任相不贤则天下之人得以议者。
杨绾为相,崔宽为之毁第观,黎干为之减驺从,郭子仪为之彻声乐,当时公卿大臣犹畏惮之如此。
邦彦身为宰相,而百姓遮道僈骂,甚于奴隶,疾走省闼,掩关自遁,其为辱亦甚矣。
臣闻司马光为相,天下儿童走隶亦皆称颂。
使邦彦而果贤也,则天下之人当自知之,当自服之,何必因言而后明哉?
就使如敏之言,以为邦彦畏慎太过,缓于事机,则邦彦亦不过苏味道、卢怀慎之徒耳。
以辅庸主且犹不可,况可以辅佐陛下成中兴之治乎?
臣闻太学之论,蔡京父子上客密交,奔走京门寖有年矣。
邦彦如左右手也。
今所以曲为邦彦强辩者,正欲植党自固。
邦彦去,则不能以孤立。
敏之心,本非为朝廷论宰相,实为身谋耳。
向使陛下不能独断而信敏之言,复用邦彦,则奸臣侵渍,事必有大于此者,诚可为寒心也。
臣观汉之元帝恭谨节俭,当时号为贤者之君,而谗佞愚弄,优柔不断,故孝宣之业少衰而后世贬之。
盖人君之患莫大于斯二者。
愿陛下乾纲大决,天下之事断自宸衷,勿夺于谗佞,勿溺于优柔,则万世之后皆知陛下为贤君矣,岂特生灵社稷之幸哉!
臣为此言,臣之友生有为臣言曰:「子堂上有二亲,家唯四壁,齑盐大学,苟为升斗之禄将以养亲。
而为狂直之言,上以谏天子,下以忤宰相,吾谓子无死所矣」。
臣应之曰:「不然,昔阳城国子司业,召诸生诲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
仆生平所志在为忠与孝。
而忠孝不能两立,苟全一节,虽死无憾。
天子仁圣如此,而奸邪之人渐以浸渍,使后世得以轻訾吾君。
今不言,将何以戴天而履地乎?
虽以此受戮,不犹愈于今之生乎」?
是以不避斧钺,直书其事,上干天听。
虽蒙诛戮,万死无悔。
冒渎天威,臣不胜惶恐战慄之至。
又元集序 唐末至五代 · 韦庄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八十九
元晖文集盈编。
止诵澄江之句。
曹子建诗名冠古。
惟吟清夜之篇。
是知美稼千箱。
两歧綦少。
繁弦九变。
大濩殊稀。
入华林而珠树非多。
阅众籁而紫箫惟一。
所以撷芳林下。
拾翠岩边。
沙之汰之。
始辨辟寒之宝。
载雕载琢。
方成瑚琏之珍。
故知颔下采珠。
难求十斛。
管中窥豹
但取一斑。
自国朝大手名人。
以至今之作者。
或百篇之内。
时纪一章。
或全集之中。
微徵数首。
但掇其清词丽句。
录在西斋
莫穷其巨派洪澜
任归东海
总其记得者才子一百五十人。
诵得者名诗三百首。
长乐暇日。
陋巷穷时。
撼膝以书绅。
攒心而就简。
盖诗中鼓吹。
名下笙簧。
凫氏之钟。
霜清日观
淬雷公之剑。
影动星津。
云间分合璧之光。
海上运摩天之翅。
夺造化而雷云喷涌。
役鬼神而风雨奔驰。
但思其食马留肝
徒云染指。
岂虑其烹鱼去乙
或至伤鳞。
自惭乎鼹腹易盈。
非嗜其熊蹯独美。
然则律者既采。
繁者是除。
何知黑白之鹅。
强识淄渑之水。
左太冲十年三赋。
未必无瑕。
刘穆之一日百函。
焉能尽丽。
是知班张屈宋。
亦有辞。
沈谢应刘。
犹多累句。
虽遗妍可惜。
而备载斯难。
亦由执斧伐山。
止求嘉木。
挈瓶赴海。
但汲甘泉。
等同于风月烟花。
各是其楂梨橘柚。
姚合所撰极元集一卷。
传于当代。
已尽精微。
今更采其元者。
勒成又元集三卷。
记方流而目眩。
丽水而神疲。
鱼兔虽存。
筌蹄是弃。
所以金盘饮露。
惟采沆瀣之精。
花界食珍。
但享醍醐之味。
非独资于短见。
亦可贻于后昆。
采实去华
俟诸来者。
光化三年七月二日
左补阙韦庄述。
谢馆职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六、《忠肃集》卷八
禁林课试,辱奏等之不遗;
册府备员,诏恩之均被。
名浮其实,宠至为忧。
窃惟古今建邦,率以经籍求治,盖君臣父子之大本,而礼乐教化之所兴。
故建府以宝藏,且命官而典正
汉之石渠、天禄,别夫《中经》;
唐之丽正、崇文,校夫四部。
国家之盛,祖宗以来,大辟儒馆而聚蒐艺文,乐养人材而增置员品,上繇番直,下底校雠,小言之则订正国籍文字之异同,大言之则预闻朝廷政事之论议。
虽清流之可贵,亦任责之岂轻?
故国之用人,非以荣之而将以考其实;
士而居职,非以慕之而求以称其官。
某也寒生,出于下国,读书薄闻乎大道,修辞有愧于古人。
性愚不能以颉颃,材樗不可以镌刻。
出慕斗粟,盖有为贫,其犹双凫,曾无所补。
两河试邑,北楚从军,顾常怀功名之心,颇亦究义命之说。
踽踽自守,无意于舍龟;
伥伥何从,仅同夫即鹿。
恭惟治平之特诏,并命四辅之大臣,俾类求于能儒,将器养于文馆
顾惟一介之在远,乃辱诸公之为言,神圣嗣天,都俞继志,所举二十人者,无一遐遗;
不越四三年间,以次召进。
惟时江湖之贱,起预鸾鸿之游。
鳌禁景长,玉堂春晚。
地近清切,方尘观之坐惊;
事非故常,忽天题之拜赐。
求之以农桑为政之论,策之以治乱历代之原。
刘蕡忠嘉,虽不避诛夷于斧钺;
仲舒浅陋,而不能别白于文章。
仅足成言,曷副垂听?
闻一知十,良谢于该通;
书等入三,误膺于题品。
奏篇待罪,画可湛恩,几汰砾之不容,偶续貂之有取。
深惟孤进,何补斯文?
虽俗吏服劳,一纪始书于六考;
然选人入馆,本朝不过于数公。
足为幸荣,良有前地。
斯盖某官登翊圣治,吁求俊心,高谊有加,士以为权鉴;
一言所掖,国以为蓍龟。
如荐清庙而杂用庶羞,如成大裘而毕收众腋,致兹孱讷,曲冒宠灵。
敢不迪忠清之大方,安性命之常分,退不失义,进无尸官,仰酬覆焘之私,次答陶钧之施。
尹善山(凤韶) 清 · 赵观彬
七言律诗 押歌韵 出处:悔轩集卷
谈头义理若江河,君子其人性不阿。
士望难兄难弟久,家声是父是儿多。
刘蕡大策终无命,叔度淳治尚有歌。
悲杀江楼留旧咏,西风吹冷白鸥波
范百禄子功学士知谏院二首 其一 北宋 · 冯山
七言律诗 押删韵
天庭高议破群奸,先帝曾将侍从班。
谈笑一辞双阙去,缙绅遗恨十年间。
倾朝每忆刘蕡对,侧席才闻贾谊还。
言责(原作贵,据宜秋馆本改)逡巡非久计,行看鸣玉上鳌山
赐进士及第谢皇帝表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后乐集》卷六
臣某等言:伏蒙圣恩,赐臣等进士及第者。
参纲条而上对,仅毕奏篇;
侈命服以中朌,滥阶士版。
名传胪句,声籍士林。
虽为祖宗之成模,乃有臣子之深惧中谢。)
窃以科目取士,虽势使然,言语求人,其难久矣。
矧临轩之旧典,有操牍之常程。
泛猎陈言,用塞明诏,学固不跻于奥阃,责岂专在于有司。
尝绎幼闻,粗知深旨。
贾谊之疏于汉,虽曰通达,而未谙诸老持重之谋;
刘蕡之策于唐,虽号谠忠,而尚贻史臣疏直之叹。
夫岂贤者之过,抑知时论之难。
辱在选中,施及臣等。
永怀先哲,如景高山。
虽释褐命官,曾不间于楚粤闽蜀之畯;
然探端知绪,岂尽达于虞夏商周之宜。
俯愧浅闻,仰辜清问。
兹盖恭遇皇帝陛下至诚赞化,皇极敷言。
体柔克以居高,以刚中而行健。
扶携直谅,诹访谋猷,要使刍荛之作兴,必先尺度之疏阔。
致兹孱陋,有此遭逢。
凫鹤短长,尽出阴阳之开阖;
鲲鹏变化,可占江海之闳深。
上以名求,下以实称。
臣等誓坚素节,勉效前修。
拜敕在廷,方被采葑之宠;
捐躯报国,终存横草之忠。
臣等无任。
制举投献第一书 北宋 · 蒋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八
三代取士之法,本于行而不本于言。
士之出于其时,能有所立于下,则上必莫之遗。
于是勉励激率,以笃于行义之习,而华言枝辞无所用于天下。
及其有言,亦皆近于可用。
盖其非有要利之欲挠于其心,则凡其所以言者,皆以情自竭,无所文饰,以求合于上,而必切于利害之际。
下至战国之时,如诈伪反覆倾侧之仪、秦,骋其浮辩,以游说于诸侯,至提其国而卖之。
当时之君固有深仇而切恶之者,然至其有言,则回意易虑,无入不听者,何也?
以其所道之利害,晓然别白乎其前,从之者安,不从者危,则虽欲不听,而其断亦不足以自守。
彼仪、秦之徒,言纵则天下合,言横则天下散,其离合天下之势,如在于掌股之间,而其揣摩捭阖,六国之君皆耸动振慑,改容加礼,真若得其所未闻者,岂非其言之切于事与?
惜乎不出于诚信,而用之于诡谲,以卒败其名。
使其推是辩以极于先王仁义之际,则何施而不适于用哉?
自汉以来,患天下难得可用之言,于是设科举以待天下文学之士,而求其直言极谏,以究于天下之治乱,与夫政教得失、灾异之变。
复有应诏之士承问进退,类皆以射策决科为利,而其意不主于言,是以虚词滥说多近于迂阔而无用,其间可称者才一二而已。
甚哉,其言之难也!
盖汉之董仲舒、公孙弘、晁错,唐之裴度、元稹、刘蕡之徒,此皆常以科举中而有闻于后世,就其所言以观其行事,亦未必皆合。
岂有言者不能行,能行或不能言与?
然则言者果足以信其实哉?
董仲舒之谈王道信粹美矣,然而泥于《春秋》灾异之说,则未为守经而据古;
刘蕡之讦时务信悻直矣,然而违于大《易》慎密之戒,则颇若无术而不逊。
晁错之词章可观矣,而临事不足于权智;
裴度之勋业可尚矣,而垂世不见于文彩。
至于公孙诡诈,元稹浮躁,盖无足道者。
呜呼!
上下千有馀年之间,设科以待天下之士,而应选者不为鲜矣,而卓荦超越之士彦寥寥而无闻,幸而有此数子者,尚皆有曲学之蔽,以玷其纯而缺其完,则于今之时而求其全人者,盖益难矣。
何则?
其所以待之者又不若于汉唐也。
汉唐之所以策贤良者,皆及于其所谓大者,而不考其纤悉之记问。
士之应诏者,前既有积久之学,而其心之所潜莫非在于天下治乱之要,而究尽于天人之际,至于苛碎剥杂之说皆略而不治。
惟其所存者大,则其所得者亦大。
是以仲舒之徒以三年不窥园之精,一发而见于三道之对,虽未必尽究于理,而后世之学者遂不能出其右,此亦善取之效矣。
而今之所以待天下之士则不然。
始,秘阁之试,收猎于百家笺传隐僻之说,人之所不能及者出而为论,以观其记否。
及大庭之问,则又及于区区之名数,而所谓教化之要,灾异之说,则问者不切,对者不明。
不识朝廷所以延直言之士,为将求其近小之记问,则今诸科之选自足以得之,而何至以须天下之士耶?
且惟朝廷所以取之之术如此,故夫士之进者虽有积久之学,而未尝措一毫之思虑以及于天下治乱。
惫精弊神,不知其他,是以今之学者不能望于汉唐之盛者良以此。
某不肖,学不足以明道,而词不足以达意,而妄欲从事于此。
惟其所谓大者,盖切尝略而讲之矣;
其小者,十或仅得其二三。
今者不量,乃欲应诏而起。
而或者以为,持此之学,与夫今之所取者正异术也,往则必触于报罢,而无可以必得之理。
与其蒙绌去之耻,孰若引而去之,则犹足以完其美名,而不至于自辱哉?
噫!
为是说者,其亦近于伪矣。
昔者魏舒尝策孝廉,而宗党以其不足于学术,劝之不就,以为自高。
之意以为,进而不中者,自我之负,何可以虚窃不就之高而为荣哉!
然则之说,乃某今日之说也。
伏惟执事以经济之业,当明天子重任,方虚心垂意以诱进天下之善,多士颙颙,想望风采,虽某之愚,犹欲振饰拯治,而一自通于门下也。
伏惟执事以其可进而进之,因其可就而就之,某之幸也,非所敢望也。
刘参军蕡 明 · 王士性
 出处:粤西诗载卷九
刘参军,独鹗啾啾百鸟群,长铗倚天气吐云。
巫咸不下霄汉远,泪断杞国人无闻。
欲抉霾曀上天门,虎豹狺狺坐九阍。
玉女投壶笑方剧,众星争月光犹繁。
且招龙比游地下,万里投荒奄堕马。
湘流东去鵩南来,长沙吊原君泣贾。
生惭借剑阻尚方,死愿裹尸弃中野。
雄虺封狐任九头,魂招不来粤山赭。
刘参军,青山瘴疠多风雨,化碧啼鹃一抔土
土偶何知便是君,请看生气摩灵氛。
王龟龄自著作丞外补1160年5月 南宋 · 洪迈
七言律诗 押鱼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不奈诸公厌石渠,年年送客意何如。
直言饱诵刘蕡策,大意争传贾谊书。
今日朝廷唯主圣,异时风俗要人锄。
须君早晚归遗补,莫恋王门久曳裾(元富大用《古今事文类聚新集》卷三○)